霞浦市,是茨城县里被同名的水域三面包围的小城市。人口不过数万的小城市,消费水平和生活节奏也无疑在全县水平之下。换言之,这里还处在仰赖农作与渔业恩惠的氛围下,城市里的人们也不至于完全机械化地重复每天奔忙的日子。
于是,霞浦的人们便为“享受生活”谋划了种种方式,其中之一便是去茶屋品一杯清茗。本来,年富力强的人们除非陪客议事,否则是不会把时间浪费在茶屋或是茶室里的。但偏就是这悠然的地方小城气息,造就了霞浦人的“慢生活”。
茶屋“涟”,是霞浦市东北角的一座中规中矩的茶屋,开业虽然才几年,但因茶品上乘已然在小圈子里有了不错的口碑。一如传统和式店面的紧凑布局,两层各二十余坪的空间用隔板划出了一个广间和若干小间,能容纳约三四十人的落座。它的主人家姓千鸟,从历史上看,是一户有名的茶道名门。茶屋的广间主席上,便不时能看到一位年纪与我仿佛的少女向有要求的客人展示千鸟流的正宗茶艺。那便是千鸟家现任的家主,千鸟夏实。她的父亲因为种种原因急流勇退,她便扛下了这一桩未免对现时的她显得沉重的门楣。
话题似乎有些沉重了,容我谢过。抛开茶屋里令人不快的那些历史,这片空间还是非常适宜作为一个闲聊家长里短话题的好去处的。隔海相望的唐土,有位杰出的作家先生便写过一部《茶馆》的话剧,描述这种“小社会”般的店面里发生的世情变迁。和式茶屋虽然不比唐土的大茶馆那样面积广阔,但情报的交流随着人与人距离的紧凑而越发频繁。虽说这个国家对个人隐私看得极重,因而闲话也无甚关于个人八卦的谈资,但就某些时局热点和流行话题而言,由于团体情报入手的便宜,可堪议论之处还是不少的。
比如,在一个四人小间里,主妇们讨论自己年纪仿佛,又在同一所初中的子女们的学业;在广间里,对坐的两位上班族展开一场离职去向的取舍研判;在千鸟夏实表演的客席后座,一组醉翁之意的客商已经互相开始角力。当然,霞浦人的“慢生活”不局限于成年人,连忙于升学压力的高中生们,也会把茶屋当做逛街的歇脚处、聚会的汇合点;又或是召开学习会等等密议的好去处。
我——嘉茂渊子,和千鸟家的人们有过一段过往,也结下了一定的情分,以至于成了这座茶屋的常客。茶屋离我家不远,所幸也总不至于人满,我得以时常在那里领到一些免费茶或新品茶叶的人情,进而度过一段茶家所谓“侘”与“寂”的时光。
“嘉茂同学啊,你猜猜那个穿黑西装,三十多岁的先生从事的是什么工作呢?”
千鸟夏实与我共同就读于本市综合评价最好的霞浦高中,因此我们以同学相称。她刚为这位先生端上茶,借着现在为我送上茶杯与热水壶的当口,便带着有深意的眼光向我提出这样的问题。之所以会这样问,是缘于我的一种出于常人的能力。
嘉茂家也是在霞浦甚或茨城县有一定知名度的家名。它的术业在于阴阳、风水等在现世并不为大众所信的方面。由于科学的普及,现代观念的嘉茂家人们除了风水学之外,也都在其他领域拓展着自己的学识。我的父亲嘉茂尚史是茨城县一所知名大学的文学系教授,嫁入嘉茂家的母亲则在同一所大学的数学系任教。
至于我,则似乎是兼取二人一般地,从父亲天花乱坠的辞藻和母亲云里雾里的思维中提炼出了一种我自己都不愿将其称为“本事”的学问。我的人际圈习惯将这个学问叫做“推理”。世界最著名的小说侦探形象,莫过于柯南·道尔爵士笔下的福尔摩斯了。他与他的搭档华生医生给人留下了一个很经典的侦探模式:福尔摩斯先说出所看到的事实和推理的结论,进而引起华生的惊讶,然后再说出其中的推理过程,使每一环都有据可循。
从惊讶到恍然的心绪转变是侦探小说读者的一大享受。而千鸟夏实似乎也很中意这种享受。正巧,她在与我的那一段过往中见识了我的推理,于是时不时地,她便寻觅着那些类似于福尔摩斯得以展现推理的机会,向我提出问题。自然,她需要事前知道答案,才能对我做出的推理给出正误的判断。于是,她现在指出的这位,正与另一位显老一些,约有花甲年纪的灰西装男士交谈的,三十多岁的黑西装男士,自然是她熟悉的一个人了。
比起福尔摩斯展示智慧的一百多年前,现今社会的分工已大为复杂,一些职业的职业特征也不再明显地停留于表面。而且,我也没有如福尔摩斯般从烟灰判断出烟草品种的知识储备,甚至还有许多职业是我闻所未闻的。不过,千鸟夏实既然拿这个人问我,我也有我自有的一套应对。
“我想,他在本地税务机关工作,大抵课长级别的职务吧。”
“嘉茂同学,你如果不认识他,我只能再次逼问你理由了。”反应果然不出所料。
“这位先生手提的公文包,无商标的内侧比有商标的外侧磨损得要厉害,得出他的职业需要经常带着若干资料在外行动;他右手的食指和中指胁侧结了茧,这是惯用右手者长期翻动纸类的痕迹。以他的年纪,加上他还有一位同行的年长者,我大概能猜测出他的职级。所以,判断如上。”
“那,银行在外推销业务的推销员也满足这个条件啊?”
福尔摩斯式的推理的确只有上面那些,但我毕竟是一百余年后的嘉茂渊子,判断时自然也会加上些其他的辅助证据,比如——
“一家经营性质的茶屋经常要接待的外派型业务员,不就是对口联络的税务官嘛?”
这时,千鸟同学的反应倒是依然和华生如出一辙。
茶屋面积狭小,我们的对话不免也会引起其他人的注意。比如,那位税务官的同行老先生似乎便听到了我们的对话。在两位西装男士几句低语之后,年轻的税务官看着我和千鸟同学的方向迟疑不定。不过,似乎是对他有比较深的了解吧,无论是那位老先生,还是千鸟同学,看向他的都是善意的微笑。
茶屋里除了我们,还有无数个小剧场正在上演演员们感兴趣的对话。便如我和千鸟同学的对话被当事人听见一般,我在一个人静心品茶的时候,旁人的对话也不时会传入我的耳中。霞浦的人口不过数万,其中不免有一些是我熟悉的名词。比如,主妇们的口中会出现思贤堂,这座书店主人家的女儿与我深有交集;又比如,上班族讨论的去向之一近藤电子,这家会社的社长之女是我就读的霞浦高中的前任学生会长。
正像那位唐土文学家所写的那样:一个大茶馆就是一个小社会。来过茶屋“涟”的茶客们以千百计,飞入我耳中的对话不啻为霞浦这座城市生活符号的代表。我所熟知的名字,我所不知的名字,在这个旁听者的我心中写下了一丝丝的断章。现在想来,这座茶屋同样上演着一幕幕当局者迷的戏曲。借着眼前,千鸟同学为我奉上的这一杯“清露”,我缓缓翻开了那一叶叶茶屋中的记忆。
这些记忆缘于我在霞浦高中读一年级时与千鸟同学的结识,而我对事情的看法不免与我被称为“推理”的那种能力有所关联。这一切事情的发生,终归与这座名为“涟”的茶屋有着关联。训为“さざなみ”的涟,也可以写作“细浪”。这一叶叶记忆,正像是点缀一段段生活的片片涟漪。于是,若是为这些记忆定一个总目的话,无疑便是这样了——
纪事·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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